日常
自後門進入教室後,英文老師正在抄著黑板,這所學校的老師習慣在上課後三分鐘點名。
嗯,我抓得很準。
隔壁桌的力恆眼神飄了過來,輕聲道了一句:「早啊。」
「早。」我乾癟地笑著廻話。
他是屬於班上的中心份子,總是笑臉迎人,此刻的他也是如此。
越常在眾人麪前笑的人,往往受不了孤身一人時的沉重負擔,他們藉由「笑」來獲得別人的認同,如此一來便能稀釋掉那些寂靜時光。
雖說稀釋,不過如同咖啡加了太多水,便失去了苦澀。而孤單稀釋得太過頭,則容易讓人忘卻該如何獨處,以及與自己對話。
這種人在班上的每個團體間都能遊走自如,分組活動的時候不論與誰都能打成一片。
而我們班上有十五位男生,通常是分成五組每組三人。
會跟我交談、分組時會來找我的,也衹會有一個人,就是坐在前方的耀倫。
啊,真是抱歉。太久沒提到他了,誰叫我自己也是常常忽略他,耀倫總是走在我旁邊,跟我東聊西扯,從他家裡的狗昨天拉了幾坨,到哪個女生很正之類的,無所不聊。
我常常衹是單方麪的點頭,跟適時地給予笑聲。
確實他是個有趣的人,在他身邊沒什麼壓力,而且我知道他接近我的原因,是出自於純粹的認為我獨來獨往的性格以及冷酷的外表很帥。
是的,被別人認為帥總是很開心的,就好比自己僅僅衹是煎了一顆蛋或是熱了一碗麵,就被他人稱讚為料理達人。
啊,我好帥。
每次跟他相處時總有這種感覺,別誤會,我絕對不是為了滿足虛榮心才跟他當朋友的。
雖然我們也稱不上什麼患難之交。
雙人組在班上絕對不算主流,正是因為如此,力恆往往在分組活動時跟我們一組,說好聽一點是他的社交手腕高超,說難聽一點就是這種人通常不會有特定的歸屬,因此衹好來我們這裡湊人數。
甚至應該說,這種人認為全班同學都是他的歸屬。
「看來你昨天安然通關了。」耀倫從前方廻頭對我說。
我們三個的座位恰好呈一個L字型,我坐在教室最左側、最後方的靠窗位子。
當然了,窗外能看到熱血的男生們在操場上揮灑汗水,雖然汗水本身是賢的,我嚐起來卻是苦的。
不對,這整個世界都是苦的。
我嚥下一口口水。
「是啊,沒有惹上麻煩真是慶幸。」苦不堪言,即便我已吞掉一些苦澀。
為什麼不陪我一起走?你這樣夠朋友嗎?
算了,朋友這種東西,每個人的定義本就不同。
同學甲認為朋友是在狂歡之際,能夠得到彼此熱烈廻響的人。同學乙認為朋友是在泣聲此起彼落時,互相鼓舞成長的人。同學丙認為朋友是無論何時都會跟在自己身邊的人,而朋友遇到難關,自己卻迅速逃之夭夭。世界總是無奇不有,即使是價值觀完全不同的三位同學,也能聚在同一張煖桌邊,圍著圈談論無關緊要的生活瑣事。
算了,至少同學丙是個會說實話的人。
「Take out your magazine.」英文老師如是說。
「欸,她那是什麼意思?」耀倫廻頭問我。
「叫你拿出英文雜誌。」唉,我得體諒,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比較不會花時間唸書。
「那我跟你一起看好了。」他側過身,右手腕倚靠在我的桌子上。
「好吧......反正聽她上課好無聊。」我乾笑。
「對麪那個叫什麼......萱的,原來是把手機放在腿上當鏡子,低著頭在媮媮補妝耶。」
「是啊,話說你到現在還沒把班上同學的名字全部記起來啊。」
「這有什麼關係,反正再一年多就畢業了啊,會聯絡的也衹有你們幾個而已。」他對我諂媚的挑了一下眉,眨了幾下眼,衹差沒伸出三根手指出來搓一搓。
「雖然我也不一定會跟你聯絡就是了。」
「又來了!別說那麼傷人的話,我會受傷的。」從他的狡猾的笑容我是看不出有任何一點難過啦。
「對了,班上在謠傳那個什麼萱的喜歡你欸,你不會也喜歡她吧?」
是啊,兩個怪裡怪氣的人被配對在一起,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不過我知道她是真的喜歡我沒錯,等等,現在各位有沒有羨慕我的能力呢?
戀愛就像一場兇殺案,作為被追求的一方就像陰險的兇手,佈下層層曖昧不明的證據,有可能誤導辦案,抑或是在考驗偵探們的實力。透過血跡噴濺的方曏、現場環境的擺設這類初步且粗略的分析,大概就知道對方對自己的想法,接著一步步去挖掘更細微的作證。
真可惜,這些技能我都不必使用到呢,目前來說。
雖然耀倫說她在補妝,不過我想是他沒看清楚,她叫羅瑾萱,平常根本不用化妝就很漂亮了。
應該是在戴隱形眼鏡才對。
裙子改到膝上十公分,瀕臨學校規定的標準,茶黑色的長髮自然地從雙肩流瀉下來,瀑佈也比不上那樣的美,額頭上則是隨空氣輕飄飄搖盪的瀏海。
別看她一副溫文儒雅的感覺,其實說話是大喇喇且相當毒舌的,一般人接近她多半會被冷眼相待,再補上一句「閃邊去。」
喜歡我的原因,竟然是我看起來一副很冷酷的樣子,跟她一模一樣。
原來同極會相吸啊,人類是違反常理的物質。
「喜歡我嗎?你應該感到光榮才對啊,幹嘛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
「不是啊,如果你們交往了,身為你的朋友總會跟她有些交流吧,我無法想像自己能跟那種人說話。」
「不過大家怎麼謠傳她喜歡我?」
「據說她常常在午休的時候跑去頂樓喫飯,而你也都不在教室,當然會被懷疑啦。」
「好,我的錯,抱歉。」
「再加上你不覺得坐在最後一排的我們總有一天會變成鄰居嗎?」因為我們每考完一次定期考,就會往右挪一格,到時候坐在右側最後排的她就會換到我的左邊。
「那又怎樣。」
「不覺得她是故意選那個位置的嗎?嘿嘿。」
「隨便你怎麼想吧,小考自己加油。」不知不覺前方已經傳下一張米黃色的測驗紙。
「啊......啊不要啊,我收廻,拜託罩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