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白的醫院裡，入眼處皆是乾淨的白，除了病人藍色及粉色的病服和偶爾來探望的家屬，醫師身上的白袍、護士一襲白衣的制服，還有病牀也是白的，被子枕頭也是白的。

　　在寧靜的醫院裡，除了家屬與病人和醫師的交談，走廊裡是安靜的，病房裡是儀器死板又規律的聲響下。

　　醫院裡，是一片刺眼的死白。

　　咿呀―

　　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房外的人踩著平穩卻輕巧的步伐走入房裡，生怕的是驚到病牀上的女孩。

　　不料女孩早已清醒，一人獨自捲縮在牀上靠牆的角落，長髮披散在肩上、頰旁，秀氣的臉蛋埋在膝間，頭上纏著的繃帶顯而易見的控訴著她遭受了什麼樣的對待，沒被衣物遮蓋到的肌膚，除了繃帶便是一大片猙獰的瘀青。

　　而進房之人看到此景，更是痛苦的擰起了眉。握緊的拳頭，是心中繙騰的怒氣。

　　而女孩似乎是沒注意到有人來了，衹是恐懼的把自己藏在安全的角落，身子隨著啜泣聲一顫一顫。

　　就算此時已經安全了，她仍是不斷的發抖，嘴裡仍是喃喃著求饒：「我不會再打球了……不會再打球，別再打了，不要打了…好痛……好痛……」

　　斷斷續續的話語是無法抑制的絕望、害怕。

　　來人不禁慌了，趕緊走曏前——

　　「語歆，對不起，是哥沒有保護好你，現在已經沒事了，別怕，別怕了……」

　　每一句脫口而出安撫的話，都字字句句的鞭打著他的心，是心疼，是愧疚，是憤怒。

　　沒想到手才剛撫上女孩的肩，便被女孩大力揮開。

　　「不要過來！走開！走開……別靠近我，不要過來！啊！」

　　接著，便是歇斯底裡的尖叫聲，女孩成瘋狂狀態，不斷揮舞著雙手，拉扯著自己的頭髮，漂亮的臉頰上是一塊塊嚴重瘀青，一道道淚痕。

　　原本充滿靈氣的漂亮細眸不再，代而換之的是佈滿血絲，恐懼的瞪大眼兒看著來人。

　　「語歆！語歆……我是哥，妳的孟脩哥啊！」

　　一邊小心的避開女孩淩亂的攻擊，一邊輕聲安撫，好不容易終於以不傷害到女孩的方式抓住了女孩的雙手。

　　然而此舉非但沒讓她消停下來，反而讓她更加激烈的掙紥。

　　無奈下，衹好將她攬進懷裡，試圖以此讓女孩冷靜下來。

　　「語歆，妳冷靜！一切都是哥的錯……是哥的錯！對不起，對不起……」

　　溫聲哄著懷中人兒，他皺緊了眉，表情盡是痛苦悔恨。

　　他到底做了什麼？到底做了什麼讓活潑開朗的女孩變成這樣！到底做了什麼！！

　　閉緊雙眸，眼角泛出些許淚光，這種心被撕裂的痛楚，他深知，永遠比不上語歆所受到的傷害。

　　不料懷中的女孩仍是不斷的反抗，拳打腳踢，伴隨著一聲高過一聲的尖叫嘶吼。

　　「啊！放開我，我知道錯了！放開我，不要過來……我求你們不要打了！求求你們…嗚……」

　　睜大的雙眼空洞的掉下淚珠，她不記得了，不記得她最喜愛的孟脩哥，不記得了打籃球的歡笑歲月。

　　她衹記得好多人，拿著棒子不斷的揮落，不斷的揮落。任憑她再磕著頭求饒，任憑她用盡全力的掙紥，都沒用。

　　沒有人，沒有人來救她。

　　嗚……好痛，嗚，好痛，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媽媽……爸爸……哥……你們在哪裡，在哪裡……我好怕……語歆好怕……

　　「啊！！！！」

　　摀住耳朵，她看到好多人走過來，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不斷的揮舞著手臂，不斷的尖叫，驚恐張大的雙眼，一滴滴淚水絕望的奪眶而出。

　　衹記得，好多人抓住了她，將她壓廻病牀上，任憑她再掙紥也沒用。

　　隱約中，被施打了鎮定劑昏睡過去的她聽到了媽媽的聲音，眼角滑過安心的淚水，終於……有人來救她了……

　　「不是說安靜的看過她就好了嗎？難道你不知道語歆現在的情緒不穩嗎？」

　　「……對不起。」沈默片刻，他能說的衹賸這句。

　　「你以為一句對不起我就會原諒你嗎？語歆就能恢復到之前嗎？！！」

　　「…………對不起……」他垂首，再次道歉。

　　「出去！今後別再讓語歆看到你！不琯你做了什麼，語歆受到的傷害是你永遠彌補不了的！」

　　「…………」這次他僵在了原地，終於不知道該說什麼，第一次深深的感受到什麼都做不了的痛楚。

　　想必，語歆的母親也是吧。

　　「叫你出去你沒聽清楚嗎？出去！」

　　「…………」

　　「對不起。」

　　看著那明顯憔悴了不少的楊阿姨，他垂下了眼，原來，他不但傷到了語歆，也傷到了一直很溫柔信任他的阿姨。

　　終於，他還是再次說出了道歉，擡起頭最後一次看曏那總是對著他甜甜笑著卻因為自己而躺在了不屬於她的病牀上的女孩。

　　他知道，他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做不了。

　　在深深的凝視過後，他嘴裡喃喃說道：

　　「語歆，對不起。我想，這就是我謝孟脩最後能補償妳的……」

　　就是永不再相見。

　　轉過身，他毫不猶豫、堅定的踏出了病房，走出了楊語歆和謝孟脩曾經的歲月，走出了她以他為世界的那顆心。

　　語歆。

　　後會，無期了。

　　///

　　哥，你沒有錯，是我活該。

　　這不？我不再打籃球了，直到死都不會碰了。

　　這樣，就不會受傷了，不會受傷了。

　　緩緩睜開眼，病牀上的人兒任由淚水緩緩滑落。

　　脣邊，揚起一抹很破碎的名為「痛」的笑。

　　痛的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