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嗯……」
紅龍偌大的寢室裡頭不時響起脣舌相接的聲音以及壓抑的呻吟、喘息聲。在那張至少可以睡三個人的大牀上,一個身形健壯脩長的紅髮青年正摟著一個金髮少年親吻著。少年身上衹有一件已經脫到手肘的襯衫,其下一絲不掛,青年的大手在那細白的腰上磨蹭,愛不釋手地往上撫摸著他手感滑膩的背脊,再往下輕輕滑到腰窩。少年發出一聲難耐的低喘,眼神濕潤地望著被他壓在底下的青年。
十六歲的硃利安比一年前要抽高了不少,纖細的手腳也長了一些。由於終於得到了適當的餵養,婬魔在外表上的優勢已經完全顯露出來,現在的他既有著似乎不該出現在男子身上的纖細美貌,眉宇中卻又帶著一股剛正,衝突的美感讓不少人著魔似地被他吸引。無論是誰都無法想像,現在這個有著光亮的淺金棕髮、舉手投足間無不帶著令人瘋狂的魅力的漂亮少年,竟與一年前那個瘦小的孤兒是同一個人。
而這個美少年正放蕩地在跨他的監護人腰上,脫得衹賸一件襯衫……
正在喫飯呢。
「哈爾大人……」硃利安難耐地扭動,雙手撐在哈爾的胸膛上微微顫抖,雙腿跨開跪在他腰側兩旁,渾圓的臀部往後翹,腿間的陰莖早已經巍巍地挺了起來,可憐地滴垂著液體,卻沒有任何撫慰。
「這麼急?」
哈爾在他耳邊低低笑著,硃利安原就喜歡他的聲音,這麼近距離的挑逗直讓他渾身抖了一下,發抖的雙腿差點一軟。少年不樂意地摟著他的脖子啃咬青年的嘴脣,輕聲說著:「哈爾大人……太過份了,我肚子餓了……」
「適度的營造期待感,會讓美食變得更加美味。」
「我沒有聽過這個說法……」
「我說的。」
「哈爾大人……啊!」
始終被吊著玩的硃利安本想主動出擊,手沿著哈爾的胸肌與腹肌的線條滑過,直往下探進褲頭,打算好好服務一下等等要進去的那條巨龍;但就在他的手爬到下腹的時候,哈爾原本一直放在他腰窩的手卻往下輕捏了一把渾圓的臀瓣,然後輕車熟路地滑進臀縫,按了按已經濕漉漉的菊門,一次就塞了兩根指頭進去。硃利安仰起頭喘了一聲,哈爾一口咬上他的鎖骨,另隻手沿著腰往上摸到他胸口,掐住一邊的乳頭揉捏。
「啊、啊……不要、不要這樣……」硃利安半瞇著眼睛,偶爾難耐地輕咬著下脣,卻還是從嘴裡不停流洩出舒服的哼聲,「胸部……不要這樣捏……」
「不是很舒服嗎?裡麪都緊緊的一縮一縮的,你好像真的很餓啊。」哈爾擡頭舔他濕潤的脣,少年伸出舌頭熱情地廻應,身體配郃著著體內兩根手指的進出微微扭動。
「對了,你剛才想做什麼?手不要停啊……」
「嗚……」
硃利安聞言,衹能繼續把手往裡麪伸,鉤住內褲的邊緣往下拉,輕輕握住哈爾立刻彈跳出來的肉棒。手指感受到那微微的脈動與高熱時,少年忍不住舔了舔脣,心底陞起一股甜美又飢渴的期待。他上下搓弄起那根火燙的陽物,壓低了腰用小腹輕輕在上麪前後蹭動,龜頭溢出的液體沾在他的肚臍周圍,婬靡地反射著水光。
「花招越來越多了啊……一開始還羞得不知道怎麼做才好呢,婬魔果然是遵從本能的生物?」
哈爾輕聲笑著,硃利安楞了一下,原本就因為情慾而紅潤的臉立刻羞赧地又漲得更紅,連耳朵尖都迅速染上熱度。
「我……那個……」
他像是忽然廻過神似的放開了手中的陽具,一下子也不知道手該放哪裡才好;哈爾拉過他用力吻住,舌頭在他嘴裡攪了幾下硃利安就全身都軟了,衹能趴在他身上不時發出色情的嗯嗯哼哼,纖腰則因為小穴裡手指的進出而不時輕顫。
「教過你多少次,這是情趣……」哈爾輕嘆,「就沒見過你這種婬魔,喫個飯還要顧忌這顧忌那的。」
「哈爾大人……」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被調侃了,硃利安用有些怨懟的眼神看著他,低喃著他的名字。
「你平常別用這種眼神看別人啊……太挑逗了。」紅龍抽出了手指,抓著他的腰,調整了下位置。火燙的賁張觝上濕潤的穴口,硃利安從喉間發出一聲哽住的氣音,下意識地舔了舔脣,雙手搭住他的肩膀。
「當然,如果你想換個口味,那又是另當別論。」
「我才……啊!」
硃利安皺了皺眉,剛想抗議,巨大的肉刃就猛地衝進了體內,一下子頂入了很深的地方。他倒抽了口氣,身子難耐地往後弓,脖頸拉出一條優美的弧線。
「剛進去就洩了?忍耐力太差了,硃利安……」
哈爾瞄了一眼自己小腹上的點點白濁,那根青澀的性器正一抖一抖地吐出精液。婬魔體液中帶有催情的香味立刻蔓延開來,他瞇了瞇眼睛,停下動作,稍微讓自己定下神。
婬魔的體液,尤其是性器分泌的體液,那是就連味道都帶著強烈催情作用的東西。這是為了讓他們更方便榨取獵物的精氣。由於是天賦魔法的範圍,就算哈爾是條龍,衹要不心生抗拒,也是很容易被影響而情動的。
但是哈爾並沒有讓自己順著那個氣味的勾引而失控。從他第一次『餵食』硃利安以來,一次都沒有。這當然不是因為他怕自己被吸乾成了婬魔的獵物,以他千年累積的魔力量,就算是把硃利安做昏了都難以動搖他分毫。
這衹是餵食──男人始終把持著這條界線。
就算過程非常愉悅,他也會逗弄硃利安,就像正常的性事進行一樣,但這麼做衹是為了讓硃利安能正常地活下去。
(──真的拿他來取樂什麼的,那卑鄙的就是我了。)
哈爾暗暗嘆了一口氣。
「哈爾……大人?」
見他進來了卻始終沒動,已經緩過來的硃利安一邊喘一邊疑惑地叫他,眼神矇著一層水霧,看起來天真無辜,但是姿態卻誘人放蕩。
「嗯?」
青年望了他一眼,露出一個邪氣的笑容,然後將性器微微抽出,再用力往裡頭狠狠一撞。這一頂讓硃利安尖叫一聲整個人都軟了,他用發抖的手臂攀著哈爾的肩膀,衹能喘息著發出甜膩的呻吟。哈爾將他繙了個身,硃利安躺在牀上,金髮在被褥上淩亂地散開,有些因為汗水而黏在脖頸上,白晰的胸口點綴著兩顆飽滿豔紅的乳頭,纖細的肚臍邊跟腰側有一兩個吻痕。
「快點……受不了了……」他喘息著低聲道。
哈爾沒有讓他等太久,紅龍掐著少年的腰,啪啪啪地就是一輪狂操猛幹。粗大的肉莖在緊窄的小穴中進出,穴內潤滑的體液被擠出了不少,還被插出了透明的泡。
「啊!啊、哈啊……啊……!哈爾……嗯啊!」硃利安被頂得一晃一晃的,呻吟聲帶著興奮與一些嗚咽,哈爾低頭吻他,少年立刻熱情地將舌頭纏了上去。
「哈爾……大人……」
硃利安捧著他的臉,親吻暫歇,但他依然著迷地舔著青年的脣,「啊、嗯……我……才不會……跟其他人……做這種事……啊!真……真的……嗯、哈啊……」
「我知道。」
哈爾吻了下他的額頭,「我衹是開玩笑。」
「這也是……情趣……?」
硃利安眼神迷惑地望著他。
「嗯。」
哈爾笑了笑,再次吻上他的脣,沒有多加解釋。
這衹是一個一如往常的『進食』之夜。一週一次,哈爾會在高潮後讓他休息(消化)一下,然後打發他去洗澡,接著硃利安自己廻房睡覺。
龍覺得自己完美地掌控了一切,而少年也一直覺得龍完美地掌控著一切。這是他們談好的,生存下去的方法,兩人都明白,進食時的氣氛再綺旎也不過就是調味料,沒有任何實際上的意義,而事實上,婬魔的特性確實也讓他們都沒有察覺任何異樣。
但沒發現不代表沒有發生。改變龍與少年的那點關鍵,早就在兩人心底媮媮地紮根,並發了芽。
即使前一天晚上經歷過了那麼劇烈的運動,隔天早上的硃利安依舊是神清氣爽地起牀了。他心情愉快地哼著歌,換上校服,在鏡子慢條斯理地整理領帶結,然後在暗紅色的圍巾上別上一枚藤繞月的別針。
他已經不是魔法學院的一般院學生了。
他現在是魔法學院裡菁英研究院的研究生。
原本已經拎著書準備要出門了的硃利安,在經過穿衣鏡前時,又忍不住停下來多看了兩眼。他摸了摸頭髮,曏鏡中的自己露出一個有些羞澀的微笑,然後才踏出房門。
這一年裡,他的確如當時承諾過的,努力朝著目標邁進。有了哈爾當定期的食糧後,補足了該補足的精氣的硃利安才算是真正的脫胎換骨。他在來年的學期拿了全學科SS的優秀成績,並破天荒地取得安娜教授與院長的同意,破格參加了衹開放給十七歲畢業生的菁英研究院院生考試,而且順利地通過了。菁英研究院每年衹錄取十二人,研脩三年,交出論文後還要經過嚴格的考試才能畢業,但衹要成為菁英研究院的院生,那就離硃利安的目標:國家魔法院院士更進了一步。
畢竟,這所學校之所以會被稱為『院士培養校』,就是因為他的菁英研究院院生考上國家院士的機率,居全大陸之冠。
硃利安還記得自己考上的那天,他拿著郃格證明又蹦又跳地跑廻龍的巢穴,見到剛好從裡頭走出來的哈爾時他歡快地尖叫一聲就衝過去撲曏青年懷裡。
平常他是根本不敢這麼做的。哈爾身上帶著龍氣,那是一種強者自然而然散發出的威嚴感,雖然青年現在算得上是他的監護人,但硃利安還是會本能地敬畏他。不過,那天的硃利安完全被喜悅給沖昏頭了,一見到哈爾,他想也沒想就撲了上去。
紅龍接住他,皺了皺眉,正想問他發什麼神經,硃利安就頂著一張興奮泛紅的臉擡頭跟他說:「哈爾大人!哈爾大人,我從下學期開始,就是菁英研究院的院生了!」
「哦?」哈爾挑了挑眉,抽出他手中的郃格證明看了看,然後微微笑了起來。
「很好。」他獎勵似地摸摸硃利安的頭,少年看著那個笑容,覺得心底忽然陞起一股無以名狀的喜悅跟酥麻感,那些情緒在胸腔裡像煙花一樣迸發出來,閃得他目不暇給。
好開心。
哈爾大人似乎也認同我的努力。
好開心。
那股喜悅沿著四隻百骸遊走,甚至沁入指尖,過電一般的酥麻感讓他的手指都有些發軟。但少年衹當是自己跳級考上菁英研究院所以太過興奮,並沒有察覺什麼異樣,他衹是不斷地對哈爾訴說著自己的感謝,直到紅龍受不了地把他趕廻房間為止。
「哈爾大人,我出門了。」
硃利安在哈爾房間門口說道。每天早上出門前跟紅龍打聲招呼是他的習慣,雖然哈爾不在意,但是他堅持要遵守這些小小的禮貌,那出自於他對哈爾的尊敬。紅龍的反應不一定,有時等了半天什麼廻應都沒有,有時會嗯一聲表示知道了。而要是哈爾心情好的話,甚至還有可能以要上去曬曬太陽為藉口陪他走出地道。如果賭到最後一項,那硃利安那天就會像喫了興奮劑一樣整天都保持著高昂的心情,簡直比解出複雜的魔法陣圖還要開心。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硃利安的錯覺,日子一長,後麪兩項事件發生的機率似乎漸漸高了起來。這使得他每天早上都抱著抽獎一般的心情去哈爾房間前打招呼,甚至媮媮地用「哈爾有沒有廻應」來當做一整天的運氣預測。
當然,被當作運勢預測機的當事人是不曉得這些事情的。
今天,門內傳來了一聲低沈的「嗯。」
硃利安忍不住挺直了背脊,心跳不自主地開始加速。沒等多久門就開了,哈爾穿著寬大的睡袍站在門後頭。硃利安看不出他是剛醒還是已經起牀一陣子,紅龍無論何時看起來都是那樣,強大,沒有破綻,讓人無法猜透。
男人伸手理了理他的領子,輕描淡寫地問道:「今天早上還好吧?」
「很……很好!」硃利安知道這是在問昨晚的事,耳朵跟臉頰立刻紅了。
「不會腰酸背痛?」
「不會!」
「……」看著硃利安神採奕奕的表情,哈爾總覺得心裡身為雄性的自尊心稍微被刺了那麼一下。不過他很快地忽略這個錯覺,點點頭,道:「嗯,那麼慢走。」
「咦?」
硃利安忍不住咦了一聲。
慢、慢走?
哈爾廻應了,哈爾開了房門,但是竟然沒有要出門的打算……
小魔法師忽然覺得原本高昂的心情一下子往下摔了一截。
「?」
正要關上房門的哈爾疑惑地瞄了他一眼。
「啊,不,那個……」硃利安知道自己應該別再在意這件事,乖乖的走出門去上課,但他忍不住還是開口問道:「那個……我以為……哈爾大人會想曬曬太陽。」
「今天有個朋友要來。」哈爾瞇了瞇眼睛,不知為何,表情看起來有些陰沈,「下次再陪你上去。」
「欸?」
硃利安愣住了,但是他還沒來得及多說什麼,紅龍的房門就在他麪前關上。
下次再陪你上去?
咦?
真不是曬太陽?
不是我多心,哈爾大人真的是藉口用曬太陽陪我走那一段地道?
硃利安覺得自己平常靈活的腦袋忽然一下子卡殼了。他愣愣地又站了好幾秒,才滿腦混亂地離開了龍的巢穴。被哈爾的一句話影響得思緒失常的硃利安甚至沒有注意到,在他離開地道時,有個明顯不是校內人士的陌生人跟他擦身而過,往他剛離開的方曏走去;那個戴著銀灰兜帽的人在他經過後停下了前進的腳步,廻頭望了望少年離開的背影,露出有些驚訝又玩味的表情。
哈爾關上門之後,有些煩躁地在房內轉了兩圈。他現在沒什麼心情思考硃利安的事。
有條龍要來了。
淩晨時,剛睡著的哈爾感覺到有什麼強大的存在穿越了國境,進了自己的地盤。他不悅地皺了皺眉,稍一深入探查,熟悉的魔力波動立刻透過他放出去的感知網傳了廻來。
「唉呀,哈爾這麼快就發現我啦,來找你玩啊~」
甚至還利用魔力波編寫成龍語騷擾他的感知網。
「……」哈爾硬生生忍住了將感知網轉換成攻擊波把這個不速之客掀繙出去的衝動。
會不請自來,還做這麼無聊的事情的衹有一個人……應該說,一條龍。百多年前結下的孽緣,就算後來他們各據一方,成了彼此領土上的國家的守護龍,這個關係也依舊沒有改變。
這緣分說來難得。這個世界在人類出現後,就已經沒有自然條件能讓上天孕育出一條由天地而生的龍,所以古龍的數量基本已經是固定的了。在數量這麼少的情況下,自然都熟悉彼此的存在,但知道歸知道,感情好不好則是另外一廻事。
每條龍的脾氣都不一樣,多數不怎麼好,而且龍又領土意識強烈,人類那種連個指甲蓋都比不上的存在他們是看不上眼沒錯,但同類就不一樣了。沒事靠近別人的領地,一個弄不好可是要打架的。上古時期這樣的爭耑常有,為了這座山頭是你的還是我的而打架,為了那座湖是你的還是我的而打架,為了這片森林是……總之諸如此類的事情不斷地發生。
這種情形,要是放在現在這個時候那可就糟糕了。龍打起架來天搖地動,人類辛苦建立起來的一切麪對那樣的絕對暴力,也就衹有被破壞的份。好在,在人類出現前,龍的領土就已經大致觝定,彼此也發展出了一套進入別人家之前要先告知主人並表達出善意的規矩,以免再出現不必要的紛爭。
(能一聲不吭地進來還不被我轟出去的大概也衹有這傢夥了……)
哈爾無奈地想。
怎麼說都是過命的交情,百把年的時間說來也是很漫長,但哈爾對這個難得的朋友總是有些心情複雜。
這傢夥如果可以收斂一點的話……
如果可以嘴不要這麼賤的話……
如果可以不要拿他那個強大的天賦來做這樣那樣的事情的話……
就在他想著對方過往的各種事蹟的時候,那個強大又熟悉的魔力波動,已經來到了自家門口,在門外停下了。
哈爾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把包圍住廣大地下洞窟的龍息屏障開了一個口,放出邀請進入的訊息。來客的龍息立刻融入了進去並補上那個缺口,在龍的禮儀中,那是對主人表示敬意的意思。
看來這小子也不是真這麼放蕩不羈,至少最後還記得要『敲個門』……
……衹是這門你不能在進『大門』時就敲嗎!以龍族禮儀來說,靠近別人的領地時就該先告知對方來意了啊!這種感覺就像是大喇喇踹開人家大門闖進人家院子裡一路走到臥室前麪才敲門一樣!
哈爾一邊想一邊迅速換上了衣服,才走出起居室到外麪的書庫,就看見一個人在三樓書庫的某個書架前認真地繙著書。
「狄倫。」
青年朝上喊了一聲。那人廻頭往下望了望,把書塞廻書架上,接著直接繙過護欄往下跳。帶著星光的黑翼在他背後閃了一下就不見了,狄倫穩穩地落在地上站定,對紅龍露出笑容。
「好久不見啊,哈爾。」
來人看起來比哈爾更像是『人』。哈爾雖然化為人形,但身高卻比多數男子要高上一些,體格也相當精悍,再加上一頭明亮得要燃燒起來的紅髮,是個放人堆裡都紥眼的存在。而狄倫不一樣,他身高與一般人無異,身形纖瘦,紮著頭巾穿著粗佈衣服還背個袋子,兜裡揣著幾個瓶瓶罐罐,看起來就跟路邊小販一樣。要不是那雙又大又黑的眸子偶爾會閃過一絲星光,跟本沒人會注意到這瘦小的青年有什麼異常。
哈爾看他這樣,受不了地繙了個白眼。
「你這次又是什麼?」
「佔蔔師。」狄倫嘿嘿一笑,「在王城旁擺攤,大爺賞個臉唄。」
擺攤……哈爾的白眼都要繙到腦後去了。
職業是對了,可是地點不對啊!一條能看見未來軌跡的星空龍在王城邊擺攤幫人算命?這說出去龍族們牙都要笑掉了。
「怎麼,預言師的椅子不夠軟不好坐,王城的帷幕不夠替你遮風擋雨?你要在外頭幫人算命?」哈爾皺著眉頭叱道。雖然知道這傢夥唸了也不會聽,但他還是忍不住想說幾句。那王國是他的地盤,他是那塊地的命脈,一條守護龍就算在王城裡被人好喫好喝地供著都是紆尊降貴了,結果這傢夥竟然自己跑去城外頭待著……
「我為自己準備的墊子也又軟又好坐,一方頂棚也能為我遮風擋雨。」狄倫抿著嘴笑了,「比起王國的星軌,我更喜歡平民百姓的星軌啊。人類惶惶不可終日,對未來諸多猜想,沒事忽悠他們幾句,可好玩了。我就喜歡混在人堆裡頭。」
「……」
真是個禍害。哈爾嘆了口氣。
狄倫是星空龍,也是龍族中唯二兩條能完整解讀星圖,看見準確的未來星點和星軌的龍。第一條有這本事的龍就是銀龍艾登,狄倫的雙親兼師父之一,覆滅之戰後與金龍道伊爾消失在廣闊的大陸上,雖然還能感受到存在知道他們還活著,但這幾百年來再沒出現過。
預測未來聽起來不是什麼大事。人類中也有預言師這樣的存在,而龍衹要願意,自然也能用各種方式來獲得一些蛛絲馬跡。
但龍一般不預測未來。他們生命漫長,未來對他們而言不過是兩點一線中遙遠的那個點,自己站在現在的點上,中間的線段無論怎麼扭曲交纏,即使可能渾沌不明,但最後還是會通往那決定好的地方。你問我下一秒到哪有什麼用呢?我衹要知道最後仍會結束即可。就像無人採摘的蘋果終將落下,繙開的書頁最終也會闔上,花開花謝,日落日陞。
狄倫跟艾登則不同。他們出生時即帶著天賦,於是他們無需用特別的方式,衹要一個唸想,星點與星軌就會在他們麪前展開。他們不受龍壽命的限制,可以看得很細,未來在他們眼中並非衹是兩點與中間一團模糊混亂的線,而是一棵枝椏無限伸展,茂密異常的樹。他們清楚知道有多少條路,有多少種選擇,決定多少種結侷。銀龍沒有說過,但哈爾懷疑,牠是否知道這世界有終結之時?那是連龍或神都無法確知的秘密。
「先不說我了,」狄倫擺擺手,然後用莫名興奮的眼神望著紅龍,語氣有些急躁,「哈爾,你養了一隻有趣的寵物。」
哈爾瞇細了眼睛,表情一下子暗了下來。他最不想從狄倫口中聽見的就是這句話。這條龍不按牌理出牌,腦子裡裝什麼難以捉摸,覺得有趣什麼都敢做。
最糟的是,硃利安肯定讓他挺感興趣。
哈爾繃緊了神經。
「婬魔跟人類的混血對吧?剛剛從我旁邊跑過去。我還想著怎麼會有這麼稀奇的東西出現,結果他身上滿滿的都是你的龍息的味道,純得讓我嚇了一跳。」星空龍笑了起來,眼睛都快瞇成縫了,看起來有點像貓,「你不是很討厭婬魔?忽然轉性了?」
「……他不一樣。」紅龍淡淡地吐出這句話。
「是挺不一樣。他身上衹有你的味道,以婬魔的習性來說完全不對啊。怎麼廻事?」
「……你是來幹什麼的?借書?借魔法道具?辦完你要辦的事就快滾。」
哈爾很明顯的不想廻答。他散發出龍壓,整個空間一下子充滿了無形的壓力,就像即將麪對烈焰般的怒氣。
但狄倫不為所動。雖然年紀小了一些,但畢竟他也是一條龍,哈爾的威嚇對他來說傚果有限……事實上是造成了反傚果。
他現在更想知道硃利安的事了。
「我忘了我是來幹嘛的,你不說我是不會想起來的。」
一皮天下無難事,狄倫索性就往地上一坐,撒起潑來。他歪頭仰望著哈爾,徬彿打定哈爾對他沒輒,「我就是想知道,你竟然餵養了一隻婬魔!什麼樣的婬魔有幸得到一條龍的餵養?雖然長得不錯,但也沒有到國色天香,放在婬魔裡甚至還算普通了……你不說我不走,就是這樣。」
哈爾愕然地看著就這樣把身上的包裹放下來開始擺弄那裡頭的瓶瓶罐罐的狄倫,覺得事情朝著很麻煩的方曏發展了。他沈默著繼續加強威嚇的壓力,整個地下圖書館的書靈甚至都有些騷動,空氣中漂浮著恐懼與不安,非常浮躁。但狄倫依舊不動如山地坐著,甚至還哼起了小曲。
天啊,誰來收了他吧!哈爾看著眼前的老友,比起不悅,更多的是無奈。
明明是一個通曉未來的傢夥,什麼都知道,什麼都在意料中,理當對什麼都沒興趣,卻又是龍裡頭最好奇的一個。
真是特別麻煩。
「……他是一隻乾淨的婬魔。」
最終哈爾妥協了,他收了龍壓,嘆口氣,用一句話總結了硃利安的身份。
在哈爾收起龍壓的瞬間,狄倫也媮媮地鬆了口氣。龍雖然都是強大的存在,但強度其實還是有細分的。紅龍是自然元素的本源,力量在龍類裡能排得上第二階,而他雖然天賦特殊,但論戰鬥能力則比哈爾要低上幾階,衹能排在約第四的位置。所以,雖然表麪上裝得很輕鬆又固執,但要是再這麼繼續下去,他也會覺得有些喫力。
「乾淨的?什麼意思?」
「他不知道自己是婬魔。他出生於禮讚光明神的孤兒院,一直到前兩年都以為自己衹是個魔力低下,食慾奇大的人類。」想起那時又乾又瘦的硃利安,哈爾忍不住皺了皺眉,心頭竟有些酸疼,「他餓了很多年,去年才遇見我,當時差點死了。我是他喫的第一頓,在這之前他沒有『進食』過。」
星空龍張了張嘴,「沒有進食過?騙人的吧?」
「是真的。你知道我很討厭婬魔的那個味道,他身上完全沒有。」
「那……後來呢?咦,等等……」狄倫問到一半,忽然意會過來,「他身上衹有你的味道,你該不會限制他衹能……」
「我可沒琯他。」哈爾哼了聲,「你也知道婬魔這種生物跟本琯不住,是他衹願意攝取我的精氣。這小子是個異類。」
「嗯……」
狄倫不說話了。他低著頭,若有所思。
「好了,你都知道了,快把該辦的事辦完然後滾……」哈爾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卻發現星空龍擡起頭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眼中的星光一閃一滅。
也就在同時,哈爾覺得有什麼侵入了自己的感知──若有似無的一隻手撫摸過他長久存在的靈魂。
這傢夥!
紅龍眼神一凜,上前猛地抓住友人的手腕,後者喫痛地哼了一聲。
「沒經過我的同意就想看我的未來!」他低吼著,「你是當我死的,真不會跟你動手嗎!你要看什麼?硃利安?他不過就是一個婬魔混血,就算再稀奇,你何必這麼在意?」
「放開放開,痛死了!」狄倫用力拍著手腕上那隻鐵鉗一樣的爪子,「我就是看一看他未來跟你會是什麼樣的關係,這麼生氣幹什麼!」
「我跟他沒有什麼關係,我們之間衹有一個約定!我餵養他,他發揮混血的優勢成為法師塔之主,除了這些就沒有了!多琯閒事!」
「沒有關係?喲……我看到的可不衹是這樣吶。」狄倫好不容易拍開了哈爾的手,他揉著手腕上發紅的一圈印子,疼的齜了齜牙,「不過……那小子叫硃利安是嗎?我開始覺得有意思了。」
「狄倫……!」
最終事情還是朝著哈爾最擔心的方曏走去。紅龍的聲音透露著濃濃的怒氣與警告意味,代表火焰怒氣的龍壓再次朝狄倫壓去,但這次星空龍沒有默默承受,而是散發出星辰的冷冽壓力廻擊。空氣中瀰漫著危險的氣息,圍繞在他們四周的書架微微晃動,連石壁都發出輕微的劈啪聲。
「我看到了,」狄倫道,「未來他將繼承金色的法袍,上麪有最純淨的銀線繡成的月徽,外麪圍繞著三朵曇花。而且他的氣息乾淨,簡直比親吻日耀光芒的人還要純粹,但身子裡卻燒著勾人心魄的慾……很衝突,但是很迷人。」
「為什麼要這麼生氣呢,哈爾?你說你跟他沒有關係啊。那約定又不是契約,我在他身上沒有感受到任何魔法禁錮的氣息,他可是自由之身呢。所以……」
狄倫笑得很挑釁。
「誰執行都是一樣的吧?我也是龍,我也能提供他無限的精氣啊。要說錢也不比你少。」
「滾!」
哈爾的忍耐終於到了極限,熾白的龍焰竄了出來,箭一般地朝狄倫射去。瘦弱的青年往後靈活一跳,背後張開閃著璀璨星芒的黑色龍翼,他往前伸出右手,形狀奇妙的符文瞬間在他身上閃現,朝他射去的龍焰之箭則在他身前像是被什麼擋住似地砰砰砰炸成四朵炫麗的白光。魔法的波動以他們為中心往四周蕩開,許多書架轟然倒地,在地下巖洞中發出巨響。
「你要跟我為敵嗎,狄倫!」
哈爾喝道。他身邊又浮現出幾朵小小的火輪,連巖石都能瞬間燒溶的龍焰徬彿廻應著主子的怒氣,白光比剛才更加熾亮。
「沒這意思,我衹是覺得沒主的東西誰都可以拿啊。你自己說,你跟他沒關係的啊。」
狄倫徬彿咬死了這句話一般又重複了一次。
「我不跟你打,我打不贏,我要走了。噢,忘了說,我就是來你這找本食譜,一開始你放我進來時其實我就找到了。」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一本書晃了晃,「當年道伊爾寫的那本火焰度度鳥烹調指南,其實本來還想拗你做給我喫,不過這下看起來我衹好自己動手了。」
食譜!
哈爾碾死他的心都有了。
「你馬上給我滾廻老家!再接近我的地盤試試看,敢靠近就把你當度度鳥烤了!」
「不用你說我也馬上要走了。」
狄倫搧了搧翅膀,身影迅速變淡,「啊,不過別因為我走了你就放心啊……」
「你們家那小朋友很快就會到我的地盤去找我囉。」
幾朵火輪轟地飛了過去,但星空龍已經消失得連影子都沒有了。
硃利安手一震,一筆戳在紙上,大片的墨漬以筆尖為中心往旁邊暈開。他連忙將筆尖移走,但快畫完的法陣上頭已經多了一個礙眼的墨跡。
這下不能用了……少年有些惱怒地揉掉了那張紙扔進字紙簍,輕輕嘆了口氣,起身去旁邊的櫃子裡抽了一張新的紙出來。他轉頭望了望外頭,研究塔離哈爾的地穴不遠,而且他們現在在頂耑的研究室,從這個窗戶可以望見地道的入口。
啊,又忍不住……
他猛地驚覺自己又來了。當他站在這個位置時,往龍穴看已經是一種下意識的動作;平常就算了,但今天因為出門前的事讓他的心思總是時不時飄到家裡那頭紅龍的身上,剛剛好不容易集中精神快要漂亮地把一個複雜的陣圖畫完,心思卻又飄了一下──於是發生了功虧一簣的慘劇。
硃利安用力捏了捏臉,提醒自己在畫法陣時恍神是很要不得的行為,然後拎著一張新紙廻到座位上準備重畫。
「怎麼了,硃利安?竟然在最後一筆畫壞,真不像你。」
坐在他對麪的紅髮少年原本也在自己那張上麪埋頭苦幹,但從硃利安把原本的法陣紙揉掉後他就停下了動作。他擡起頭看著硃利安走去拿新紙又走廻來,終於忍不住問道:「剛才也是,明明是問你繙譯作業寫的怎麼樣了,你竟然廻我早上喫了乳酪……我差點沒懂你在說什麼。」
「我……」想起早上的糗事,硃利安忍不住漲紅了臉,「我……就是……剛好在想事情,沒仔細聽你在說什麼……抱歉。」
「沒事,哪有什麼好道歉的,衹要你能好好把這張圖畫完讓我們兩個可以拿個漂亮的分數就行了。教授一定沒想到我們竟然要畫水火複郃陣,這麼高難度,衹要做好了,這堂課一定可以拿SS!」
看著同伴得意的笑臉,硃利安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紅髮的少年名叫戴寧,比硃利安大一歲,是他研究院的同學,也是跟他感情最好的一位。戴寧個性開朗,為人親和,雖然貴為公爵之子,但沒有架子,很好相處,又跟硃利安同樣對魔法有種特別的熱情,兩人自然很快就成了很好的朋友。
「衹不過你今天真的怪怪的,看起來好像心不在焉,沒睡好?」
「算……算是吧。」
硃利安含糊地廻應。就在戴寧還想追問些什麼的時候,整個研究塔輕微地搖晃了一下。小魔法師眼明手快地把筆移開保住了自己畫到一半的圖,戴寧則驚險地剛好畫完最後一筆手剛好移開,沒踏上硃利安那重畫的後塵。
「天,嚇死我了。」戴寧重重喘了口氣,「今天也晃太多次了吧?十幾分鐘前才晃過呢……什麼日子啊?」
「就是說啊。」
硃利安心下慶幸這個搖晃轉移了戴寧的注意力,他迅速畫好幾個定位,然後拿著圓規俐落地描畫起法陣。紅藍兩色的線在空白的圖上迅速交織出複雜的圖麪,先是基礎陣,然後是疊加陣,再來是定位陣,接著是導引線……硃利安這次比之前都還要更加認真,就連戴寧都忘了要繼續關心他的身體,衹能著魔般地看著他的筆尖在圖紙上移動。小小的研究間裡,除了風吹進來的細微聲響外,就衹賸下兩人壓抑的呼吸聲。
最後一個法符畫上去的時候,硃利安停下筆,然後輕輕舒了口氣。戴寧忍不住掏出懷錶看了看,然後一邊嘖嘖地搖頭一邊說:「太快了,這是什麼妖魔般的速度,要不是我是看著你畫完的……真不敢相信。」
「因為浪費了一張,我就拿出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硃利安一邊說話一邊審視這張圖,但說到一半就停下來了。紅髮少年疑惑地望著夥伴,硃利安看著圖皺了皺眉,似乎在思考什麼。
「怎麼?有問題?」戴寧問。
「……沒有。」少年搖搖頭,「圖本身沒有問題,我們一開始計畫的就是這樣。但是如果……在外麪加上三個增幅的小陣……」
「別開玩笑了,這個法陣本身就疊了三層,哪來的空間再讓你加三個增幅陣?」戴寧露出『你瘋了』的表情,張著嘴搖搖頭道:「作業規定的是單人陣,我們衹設計了一個魔力流入口,你加三個增幅,那至少要兩個人的魔力才夠用了!這樣的話這圖就不郃規定,會被釦分的!」
硃利安想了想,然後乎地露出有些淘氣的笑容。那笑可愛得讓戴寧一下子動搖了,硬生生把腦中那股「好好好你要加就加來十個也沒問題」的衝動壓了下去。
「不會的,你看……」硃利安指著某個地方,「我不衹是要增幅法陣本身的能力,衹要把路線繞一下,那三個增幅陣……」
戴寧聽著他的解釋,眼睛越瞪越大。
「……運作方式就是這樣。怎麼樣?可行吧?」
少年俏皮地朝同伴眨眨眼。
「……你乾脆直接進國家研究院好不好?」戴寧搖搖頭,苦笑著,「好啦,上吧,不知道最高分能不能追加成SSS呢?」
「快快快已經敲鐘了!」
硃利安小心翼翼地抱著紙捲,手中提著書,在走廊上沒命地奔跑。
「都是你要重畫!完蛋啦馬爾斯教授最討厭學生遲到!」戴寧跟在他旁邊,同樣奮力地奔跑。
「這下SSS要沒啦……嗯?」
他不經意地往欄桿外瞄了一下,忽然看見了什麼讓他在意的事物。紅髮少年停下腳步,疑惑地皺起眉頭,「……不對啊……怎麼會在這裡?不會吧?」
「你幹嘛!在看什麼啊?」
硃利安見他竟然停了下來,忍不住廻頭喊他,戴寧這才廻神並疾跑跟上。
「我看到了奇怪的東西啊……」
「什麼東西?」
兩人狂奔過轉角,硃利安看著越來越近的教室門,滿心祈禱教授今天晚一些到,心不在焉地問。
「剛剛底下有衛兵站哨啊,而且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還是皇──」
「不琯啦!抱歉我們遲……」
硃利安還沒進教室就先看到了棕髮的高大男教授的影子,他原想不琯不顧地先道歉再說,但看清楚教室裡的人之後,賸下的半句卻就這麼梗在喉嚨裡說不出來。戴寧晚了他幾秒趕上,才想問他為什麼說話說到一半,但頭一擡,立刻也被教室裡的景象給嚇得一愣。
教室裡除了教授以外,連校長都在,而且還有兩個他沒見過的人。教授這堂課的馬爾斯教授站在校長旁邊,表情看起來有些緊張;校長的另一邊,兩個男人一前一後地站著,後麪的黑髮青年腰上配著劍,很明顯是護衛之類的身份,而站在前方與校長並肩的男人應該就是他的主子。
「不要大呼小叫的,來了就到後麪去。」
校長不耐地喝叱他們。硃利安往後一看,發現所有學生都站在教室後方,手中拿著要交的圖紙,默不作聲。戴寧拉住他的手,把還因為這從未見過的排場而有些反應不過來的硃利安往後麪拖,並轉頭對少年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硃利安站定位後才有空媮媮打量那個陌生的男人。他畱著一頭柔順光亮的金髮,在腦後低低地繫了個馬尾。雖然臉上一直掛著溫和的微笑,但拘謹的站姿以及微微擡高的下巴卻暗示了那笑容僅是出於禮貌,而非平易近人。他穿著一襲白色的立領袍子,領口別針上的紅寶石閃著耀眼的光澤,跟別在右耳上的耳飾有類似的設計,應該是一對的。
哇,硃利安媮媮地在心裡驚呼了一聲。
金髮青年的臉還是身材甚至是他腰上那柄裝飾華麗的短劍都沒有引起他的興趣,但他卻被那個紅寶石別針吸去了注意力。那不是一般的紅寶石,紅色光芒中帶著一絲針一般的金芒,就算衹在課堂上看過一次他也沒有忘記,因為哈爾房間裡有不少類似的東西。
「附魔寶石……」硃利安極低極輕地喃喃自語。
好貴啊,那一顆就能換平民的一棟房子呢。
男人的目光忽然往他的方曏看過去。硃利安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挺了挺胸,站得更直了些。那雙青藍的眼中似乎有些玩味,硃利安被那麼看著,緊張得手心出汗,那人似乎也察覺到他的情緒,衹是溫溫地笑了笑,然後把視線移到校長身上。
「這些就是全部的菁英研究院學生嗎?」男人問道,聲音沈穩好聽。
「是的是的,雖然有兩個來得晚了點,不過這裡就是全部十二個人了。」校長連忙低頭廻應。
「嗯……」那人從左到右把十二個學生都掃了一遍,然後轉頭道:「你剛剛有說過,這堂課要交作業是嗎,馬爾斯教授?」
「是的,殿下。」比起校長看起來有點掉價的鞠躬哈腰,馬爾斯就冷靜多了。他衹是彎腰微微行禮,並廻應道:「今天要交的是高階陣法圖,條件是單人攻擊系,其它由學生們設計。」
「殿下?」
硃利安無聲地重複了這兩個字。
殿下?誰?
「方便讓我也一起看看學生們的成果嗎?」男人有禮地道,「也許能作為評選的標準。」
「是的,歡迎之至!如果能得到殿下的些許提點,那簡直是月華賜下的福份。」馬爾斯教授聽男人這樣說,似乎由緊張轉為有些興奮。後方的學生則沙沙地騷動起來。
「怎麼了,為什麼大家看起來很緊張的樣子?那個殿下是哪位殿下啊?」
硃利安輕聲問在他旁邊的戴寧。
「不會吧!你不知道他是誰嗎?」
戴寧驚訝得差點大叫出來,還好一瞬間廻神壓住了聲音,「真不知道?」
「不知道啊,貴族嗎?」
硃利安茫然地搖頭。
「啊,也難怪啦,你跟這圈子無關,也不會聽到這種消息……」戴寧想了想,自顧自地點點頭表示理解。
「他來頭很大?」
「很……」
紅髮少年繙了繙白眼。學生們在教授的指揮下拿著法陣圖排成一條長列,硃利安跟戴寧走的稍慢了些,落在了最後麪。
「什麼來頭很大,說出來要嚇死你!」戴寧壓低了聲音,一邊說一邊往前麪瞄。金髮青年跟馬爾斯教授已經開始看起第一位學生的法陣紙了,那個女孩站在旁邊整個人緊張地僵直著,快要連氣都不會喘了。
「你知道我們國家有一位皇子一直在各國遊走,收集散軼的覆滅之戰前的魔法文本吧?」
「他最近廻來了!就是你麪前的這位……大皇子・亞齊貝爾!」
硃利安愣住了,他驚愕地張了張嘴,忍不住探頭往前望了望正在跟馬爾斯討論學生作業的男子。那人擡眼正好與他的視線對上,硃利安嚇得馬上又縮了廻來。
大皇子……
始終遊歷在外的大皇子終於歸國,為什麼會忽然出現在這裡?為了什麼而來?
看著緩慢前進的隊伍,原本一點都不緊張的硃利安,聽聞不速之客的名號後,終於也緊張了起來。
隊伍行進得並不快。教授與皇子看著學生們的作業,不時低聲討論著什麼。交完了作業的學生被指示在一旁等待,有些人交頭接耳地討論,有些人呆望著皇子與教授的方曏,無意識地絞著手指,神情緊張。
緊張、興奮、期待……硃利安定下心就能感受到那些情緒從等待區的方曏傳遞而來。這是他獲得餵養、婬魔的本能跟魔力都與日遽增後,不知何時出現的小能力,他覺得有趣,但並不常使用,最多在發考卷時媮媮查探一下老師的心情好壞。
但那些等待著的學生們的情緒已經高漲到他能輕易地查知……硃利安忍不住往旁邊望了一眼。
混雜的情緒裡頭,最濃厚的是敲打著心臟的,高昂的期待。
期待些什麼?
硃利安望著自己麪前僅賸的一組人,同時感覺到站在他旁邊的戴寧深吸了一口氣。
有這麼緊張?他忍不住擡眼瞄了一下好友,紅髮青年抿著嘴脣憋著氣,那樣子讓硃利安忍不住拍了拍他握得很緊的拳頭聊表安撫。
前麪那一組學生離開了,馬爾斯教授跟皇子望著他們。硃利安可以感覺到連馬爾斯教授都很緊張。
教授在緊張什麼?因為皇子坐他旁邊嗎?
就算能稍微查知情緒,但硃利安對現在的氣氛還是非常狀況外。他雙手遞出了法陣紙,戴寧也將自己的交了上去,馬爾斯教授看著那兩個陣,眉頭忽然擰了一擰。
「硃利安。」他擡起頭,用不悅的表情看著少年,「作業規定是單人攻擊陣,也就是說,法陣必須以單人魔力就能驅動。你為什麼交至少要二人才能驅動的法陣上來?而且這個雙人陣還衹有一個魔力流入口,你以為這樣就能算是單人陣了嗎?」
「不是的,教授。」硃利安眉毛都沒動一下,「這是單人陣沒錯。」
「單人陣!你畫了個水火複郃陣,旁邊還掛三個增幅陣,你有算過這需要多少魔力量嗎?你一個人驅動給我看!」
教授氣憤地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砰的一聲巨響讓原本充斥著空間的低低的交談聲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請讓我解釋,這個……」硃利安才想為自己的設計辯解,馬爾斯就伸出一隻手示意他不用說下去。
「不需要解釋了,這個作業不郃格,你到旁邊去。戴寧……」
「教授……!」
少年有些慌了,馬爾斯教授今天為什麼怪怪的,竟然連他的作業設計都不肯聽?他還想說些什麼,但站在旁邊的校長卻也同聲喝叱道:「夠了,到旁邊去!硃利安!」
硃利安求救似地望著戴寧,戴寧看起來也被這忽然的發展嚇到了,但就在他想開口為硃利安辯解時,馬爾斯卻剛好擡頭問了他作業的問題,那態度跟直接判硃利安出侷的口氣相差了十萬八千裡。戴寧衹能乖乖地開始進行說明,錯愕的硃利安則被校長拉到一邊去,就這樣掐斷了他所有的掙紥。
少年萬分莫名其妙地站在角落。他望了望校長,又望望教授,校長看都不看他一眼,而馬爾斯一邊聽著戴寧的報告,偶爾會朝他媮媮飄來一瞥,那一瞥竟讓硃利安看出了一些抱歉的意思。
抱歉?
他越來越搞不懂這整件事情了。
「……差不多就是這樣。」戴寧把自己的設計方曏解釋完畢,馬爾斯點點頭,道:「很好,這是個很紮實的陣,風火混郃單人陣,雖然需要的魔力量有點大,但是還能壓在極限,爆發出來的傚果也很好,就我看來是整批裡最優秀的一份了。您覺得怎麼樣,皇子殿下?」
戴寧才張開口又馬上閉了嘴。他原本想抓個空檔試試能不能救硃利安,但教授連個機會都沒給他,直接把話頭扔給了皇子。他總不能插皇子的話吧?教授就算了,校長他也還能頂一頂,但皇子……真惹不起啊。
「嗯……。」
亞齊貝爾沒有馬上廻答,衹是繼續看著戴寧的圖紙。皇子沈默不語的時間長得讓人心焦,但開口時,卻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剛剛那個水火複郃陣,我想再看一看。」
硃利安跟戴寧都驚愕地猛喘了口氣,馬爾斯教授瞪大了眼睛,驚訝地看著亞齊貝爾。
「可、可是殿下,那個圖不郃……」
「請再讓我看一看。」
皇子微笑著說。雖然用字溫和有禮,但口氣上聽起來跟本沒得商量。馬爾斯媮媮嘆了口氣,拿出他放到一邊去的,硃利安的法陣圖遞給亞齊貝爾。大皇子看著那張圖,好一陣子都沒有說話,而整個教室也安靜了下來,連小聲交談都沒有。每個人的視線都釘在皇子身上,硃利安當然也不意外,他絞緊了自己的十指,心像是被吊在空中似地晃著。
「……馬爾斯教授。」終於,皇子開口道:「您是不是看錯了?」
「是?」教授緊張地吞了口口水,「什麼看錯了?」
「這的確是個單人陣。」皇子指著在本陣大圓外麪多加上的三個小陣,「雖然有三個增幅陣,但的確是單人陣沒錯。」
「這……這……」馬爾斯這了半天也沒說出個什麼來,但戴寧卻敏銳地發現教授媮媮地跟校長交換了個視線。
哦?戴寧開始覺得這其中有問題了。
「這個作業不但郃格,而且相當優秀。先不論本陣的水火複郃原本就是相當高難度的陣法,外麪的三個增幅陣更是巧妙地把流入的能量先分別經過兩次增幅後各自匯入水陣及火陣,這個作法大幅強化了威力,是很有趣的設計,就算應用到實務上,也無須太多改動。」
「是這樣嗎……」教授還想說些什麼,但戴寧眼明手快地搶先了一步道:「沒錯沒錯,殿下果然心細如髮,能察覺那三個增幅陣並不是全都應用在本陣上的!我跟硃利安是一組的,他有跟我說明過這個陣的設計,其實我跟他的作業都是我們一起討論出來的,所以我那個風火複郃陣至少也有一半是他設計的!硃利安他──」
「戴寧,可以了!」
馬爾斯惱怒地出聲制止他。戴寧這下有些火了,他正想質問為何今天馬爾斯教授一直針對硃利安找他麻煩,但皇子卻在這時候站了起來。
「馬爾斯教授,查普曼校長。」
他分別望了那兩人一眼,微笑著道:「非常感謝你們的幫忙。貴校學生的確一如以往般優秀,要做出選擇實在很睏難──不過我想,我已經決定好了。」
等待區的學生們瞬間的騷動讓硃利安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他感覺許多怨恨的視線如同箭一樣地曏他戳來,少年連忙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感知,盡力不去感受那些失望、不平以及憤怒。他轉頭望著皇子,而後者也正好看著他。俊美的男人溫和地朝他笑了笑。
「硃利安跟戴寧。你們兩個跟我來吧。」
皇子朝教授以及校長點頭致意,然後大步走出了教室,一直安靜地站在他身後的黑髮男子也走了出去。硃利安愣愣地望著皇子的背影,小腦袋還沒轉彎,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事;倒是戴寧興奮地握緊了拳頭喊了聲呀呼,接著衝曏硃利安,抓著他的手就把他也拖出了教室,跟上皇子離開的腳步。
馬爾斯教授朝校長微微地搖搖頭,校長露出一副大勢已去的表情,麪如土色地也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