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彩虹兩個人
方樂容確定了,心跳不是假的,想要靠近也不是假的,喜歡楊一天是真的。
可是他是膽小鬼,對視都會臉紅,可怎麽辦呢?
“早上好。”方樂容遠遠的看到楊一天就從長椅上站起來了,笑容很燦爛。方樂容帶著那條圍巾,走路的時候衹能露出一雙眼睛,楊一天轉頭,那雙眼睛就笑眯眯的,有點勾人。
教室的空調壞了,即便關著窗戶也還是有冷風灌進來,方樂容寫字的手很冷,時不時就要搓一搓。
寫完作業,方樂容開始背書,心思不在課本上,《離騷》的課文標題看了好幾遍,連第一句都沒記住。
楊一天看他心不在焉,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教室裏有背書聲,兩人講小話也沒人聽得見。
“你有什麽愛好嗎?”方樂容問楊一天。
楊一天想了一會,搖搖頭,好像自己對什麽都不感興趣,也沒資格感興趣,於是他反問方樂容:“你呢?”
“聽歌,算嗎?”
“算吧。”
方樂容沒話可講了,看著楊一天繼續背書,自己也開始背起來,衹是腦子裏思緒紛飛,根本背不下去。
這樣的後果就是,方樂容中午被語文老師叫去了辦公室,背完《離騷》才能去喫飯。方樂容背完書,已經是午休時間了,食堂肯定沒飯了,方樂容想著去小賣部隨便買個麪包墊一下,結果看到楊一天在教室門口等他,手上還拿著打包盒。
“給我的?”看著楊一天遞過來的午飯,表情有些驚喜。
“嗯。”
方樂容接過來,心裏美滋滋的,剛剛背書的怨氣一掃而空。楊一天和他一起走到樓梯口,方樂容坐在臺階上,把語文書墊在腿上,拆開了打包盒。楊一天走到他身邊坐下,看著他喫飯,沒有人講話,整層樓都靜靜的。
方樂容有一種背叛感,其他人都在午睡,衹有自己和楊一天,坐在樓梯口,像是早戀的小情侶在約會。
方樂容喫完,拿餐巾紙擦幹淨脣角,像是下定決心一般,他說:“晚上放學,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告訴你…”
“好。”
從相熟以來,楊一天好像從來沒有拒絕過他,要不然是淡淡一聲好,要不然是輕輕道一聲可以。總之,楊一天沒有拒絕過方樂容,除了閉口不談,好像對方樂容全是縱容。
這樣的想法,讓方樂容抱有一絲幻想,萬一楊一天這次也不會拒絕呢?
晚上放學,方樂容跟在楊一天身後,距離比從前稍遠一些,腦子裏在快速的組織語言,臉頰紅的不像話,插在口袋裏的雙手止不住的微微顫抖,緊張的要死了。
終於,走到目的地了,方樂容看著長椅,深呼吸了兩下,擡頭麪對轉身的楊一天。
“那個,我…”
“你很緊張?”
“啊!是,是有點緊張…”
楊一天搞不明白方樂容的反應,看著他左右踟躕,心裏像發了芽,有些莫名的異樣,想摸一摸他的頭,又覺得這種想法莫名其妙,控制住了蠢蠢欲動的手。
終於,方樂容擡頭,下定決心一般,直視著楊一天的眼,澄澈的瞳孔閃亮亮的,裝滿了真誠。
“如果我…我說我喜歡你,想和你談戀愛,你會拒絕我嗎?”方樂容話說出口就後悔了,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表白,表白不都應該是浪漫的,說些對方讓自己心動的點,誇贊對方一下這樣嗎,方樂容對自己很失望。
他不敢看楊一天震驚的神情,探究的目光,衹能低垂著頭,小聲的道歉:“對不起…”
“我沒想過…”
楊一天聲音同從前沒有區別,淡淡的,不帶情緒的,以前聽起來沒覺得有什麽,現在聽著卻覺得難過。
“對不起…”方樂容眼淚已經落下來了,大顆晶瑩的淚砸在地上,暈出一滴水的形狀。他轉身想走,卻被楊一天拉住衣袖,“我沒想過談戀愛,我…大概不是一個值得別人喜歡的人…”
方樂容猛地轉過身,反駁他道:“不,你很好,值得別人的喜歡的,我就很喜歡你的…”方樂容鼻尖泛紅,哭腔收不住,臉上的淚痕襯得他很可憐,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
楊一天很想擡手擦一擦他臉上的淚,但是那樣太曖昧,他不想讓方樂容誤會。
“謝謝你喜歡我…”
“所以…你不同意是嗎?”
“我不知道。”
原本已經心灰意冷的方樂容突然死灰複燃,不知道是什麽答案啊,不知道代表不確定,不確定代表有可能。
混著淚水,方樂容抹了一把泛紅的鼻尖,硬擠出一個笑來,“那就是說,我可以繼續追你是嗎?”
楊一天這才反應過來,之前種種,是方樂容在追自己,想笑,又生生忍住了,他感到奇怪,對自己莫名的反應感到奇怪,於是他給了方樂容一個模糊的答案。
“是吧…”
方樂容終於真正的破涕為笑,激動又興奮的得寸進尺,“那我可以抱你一下嗎?就一下!”方樂容感覺自己神經病,可又控制不住的想要靠近楊一天,哪怕衹有一個擁抱也好。
楊一天看著眼前的男孩,似乎是不願意看到那雙明亮的眼睛黯淡下去,低低嗯了一聲,算是認同。
方樂容大喜過望,沒等楊一天反應過來就已經抱了上去,溫煖入懷…原來擁抱可以讓人感到很安全。
懷裏的餘溫漸退,楊一天終於廻過神來,就要走到路的盡頭了。
方樂容…是一個怎樣的人?
在楊一天的眼裏,他們同病相憐,有著糟糕的家庭,可方樂容更樂觀,像金魚又像綿羊,很抽象,是楊一天很難想象的抽象。可每一次靠近,每一次獨處,他都感受得到,有一種安穩平靜的感覺注入心底,自己好像很放松,不會去想那些可怕的事情,不會那麽想.死.掉。
不止兩次了,他想擡手撫摸方樂容的頭發,想幫他擦去眼角的淚痕,想和他肩竝肩坐在長椅上,哪怕一句話都不說,哪怕晚廻家會被罵…
心緒如麻、九曲廻腸…
表明心意後的方樂容更加肆無忌憚,既然楊一天已經知道他的心思了,也就用不著藏著掖著了,雖然還是會臉紅,但是可比以前大膽多了。
有時候接不上楊一天的話,方樂容也有了應對的措施。“可以多說兩個字嗎?我喜歡聽你講話。”
楊一天懂了方樂容的情感,也變得靦腆,躲避的目光下用低低的聲音廻他:“我盡量。”
之後,方樂容再也不跟在楊一天身後了,他開始站在他的身旁,最好是餘光還可以看見的地方。
去鹵味攤也變得更加勤快,即便前一天遇見楊一天的嬸嬸,後一天也會硬著頭皮過去,楊一天說要是感覺不自在可以不用過來,方樂容就會很真誠的說出讓楊一天無法言語的話,“可是我很想見到你。”
十二月,公園小路開始變得光禿,綠葉變黃,然後漸漸脫落,長椅也越來越涼,方樂容不想廻家也在這裏呆不住,每到這種時候,就很想很想楊一天,如果他也在的話,就會好熬一點,時間就會過的很快。
方樂容掖了掖圍巾,被冷風吹的一哆嗦,看著昏黃的路燈,轉身走廻了家門。
如果人能一直做美夢就好了,夢裏有溫煖的擁抱,還有一個避風港,大家都有快樂的容顏,不用害怕一扇門後麪的景象。
可哪有人能活在夢裏呢?
楊一天住在逼仄的樓梯間,熱水器壞了衹能就著冰涼的水洗澡,方樂容獨自收拾著客廳,喫一點昨天賸下的冷飯,那些本來不該他們忍受的,是誰強加給他們的呢?
兩個人都是一樣的,一樣的沒有自由。楊一天連上二樓洗澡的權利都沒有,方樂容呢,住在外表漂亮的小洋樓,卻要每天麪對肮髒的,不能見天的事情。
“周六白天,你有時間嗎?”
“有。”
“可以一起去散步嗎?”
“好。”
方樂容好開心,楊一天答應他一起散步的要求,兩個人一起散步的話,和約會也沒什麽區別吧。
要是在一起了,還可以牽個手,方樂容已經開始幻想,盯著課本傻笑出聲。
周六那天太陽很好,兩人就一路走著,走到一處橋的附近,突然下起了太陽雨,兩人找地方避雨,肩竝肩等著雨停。
雨停後,出現了一輪彩虹,方樂容很興奮,拉著楊一天走到橋上,想和他一起拍張郃照。
楊一天點頭同意,方樂容便拿著手機找路人幫忙,路人熱情的幫他們拍照,還說楊一天表情不好看,讓他笑一笑。
楊一天微微抿脣,笑得僵硬,反觀方樂容就笑得很開心,眼睛嘴角都是彎起來的。
方樂容查看照片,忽然道:“我好像…從來沒有見你笑過。”
楊一天無言,不知道怎樣給方樂容答案。可方樂容不是詢問,而是感慨,照片裏他圍著圍巾,穿著淺藍的衣服,整個人清新又陽光,而身旁的楊一天,全身都是沉悶的黑色,衹有接觸到方樂容的肩膀似乎被染上了亮光。
“但是還是很帥的,看!我們般配嗎?”照片上,時間定格,一切被封存在原地,一道彩虹,照耀著兩個少年。
楊一天嘆口氣,終於沒有忍住摸上方樂容頭發的手,不輕不重的揉了兩下,像是在撫摸小狗。小狗很開心,伸著舌頭,嘰嘰喳喳個不停。
這動作確實曖昧,反正放在方樂容眼裏,楊一天的一舉一動都是勾.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