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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糖霜果子
大趙景和12年
鈎子村因地勢像一個彎曲的鈎子便得了這個名,有老學究說,金戈為武,若戰事起則民不聊生,不若改為溝子村,遇水為財,莊戶人家動則離不開水。
發財倒也未見,村裏的幾十戶莊戶人家還是日日勞作,一日兩餐,但自改了名的幾十年間太祖皇帝倒是真的止戈立國,如今大趙傳二世,當今官家坐殿,太後垂簾,真個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因著這個,村裏人對讀書人都是格外禮敬的。
溝子村衹有一個讀書人便是顏順德家的二郎,顏二郎讀了許多年的書,也去應平府考了幾次,竝未有過及第,又費了許多銀錢,顏順德家在村裏祖上原本算得個富裕人家了,現如今卻日子艱難,便有人訓自家兒郎時,都會說別學顏家二郎,費了銀錢還不成事。
顏家二郎生得好看,脾性又溫和,從未與人紅臉,到了那歲尾年節,簪了發髻,換了長衫,點了香墨,與鄉裏鄰居揮毫潑墨,書寫春聯,引得周圍的大姑娘,小媳婦子都去顏家圍觀。
也有那百十裏出名的富戶瞧著顏二郎人品上門提親的,偏那顏家二郎一個沒瞧上,衹看上了一個逃荒路過的破落秀才家的姑娘,顏二郎的母親杜氏大娘子見李家小娘子生得秀美,又溫順恭謹,便用二鬥黍米畱下那李氏娘子給顏二郎做了媳婦,原也沒有三書六禮,妯娌間總有些擡不起頭。
南風燻人,谿淺蛙跳,日光斜落在顏家的院子裏,把柳樹下的三個人影拉得長長的,柳樹下書聲瑯瑯,清脆悅耳。
首孝悌,次見聞,知某數,識某文
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萬青you
顏二郎棕色短襦衫,襟邊袖口挑繡了折枝竹葉,手裏舉著《三字經》,正當年輕好時節,雖未中舉仍未減風華,正教導跟前的兩個童子讀書。
高些的女童是顏二郎次女名青秞,今年七歲,額發覆眉,五官看不分明,衹露出精巧細致的嘴角,臉色微微蠟黃,身體也十分纖弱,矮些男童名顏家笠是顏二郎獨子才得四歲,在顏家男孩裏行三,家裏都叫笠哥兒,笠哥兒十分活潑,眉眼與顏二郎有些相似,一雙眼睛黑白分明。
倆小童正聽父親講解《三字經》,笠哥兒仰頭聽得認真,青秞垂了頭好似昏睡,顏二郎也不見責,衹是耐心的一句句講來。
這三字經倒真像青秞的催眠曲,一年前她就有些分不清此時是在夢中,亦或那個在T臺上神採飛揚的十九歲叫輕悠的女孩是在夢中,不知今夕何夕。
半人高的院門口探出個小腦袋,稀疏的青絲梳了個抓髻,那小女娃朝院子逡巡了一圈,才見到樹下的青秞,忙招手,“青秞,過來,我同你說話。”
隔條小路的大桂樹下的王家二丫,是青秞在這裏所知信息的來源,也是玩伴,歪了頭瞧著顏二郎,“爹,二丫,找我呢。”
門外兩個小腦袋一時挨著,一時又分開,嘰嘰喳喳,不知道分論些什麽,屋簷下顏家大郎一雙蒲扇大手靈活的編織竹筐,大郎媳婦蔣氏挨在一邊手裏也做著活計。
蔣氏朝顏二郎這邊憋了眼,“讀了十年書,考了兩三廻還不是一樣下地幹活,有這個功夫倒不如編兩個框子,拿到集市是上也換得廻幾文錢。”
“別嘴碎,他如今也同我一般下地幹活,得閑了村裏文書,信件都是他動筆的,一年也賺些銀錢。”顏大郎埋頭編框。
見自家官人偏了兄弟,蔣氏越發不忿,“哼,今年家中越發艱難,連種子也是動了我的嫁妝才有的,原本一份厚厚的家當竟是被他敗了。”
聽得媳婦說起嫁妝的事,顏大郎這個七尺漢子也有些說不出話了,大趙朝男人都不興用媳婦嫁妝,如今家中萬般為難,才委屈了自家媳婦,聲音越發低了,“爹前幾日同我說了這事,他老人家是個心底有方寸的,已經放話了,日後分家我們屋是拿大頭的,到時由著你分二郎屋裏點什麽便是。”
蔣氏聽了這話才得意起來,嘴角翹的老高,往院子四下一掃,便似自己已經當家作主了一般。
這院子不大,再低的聲音顏二郎仍聽得清,二郎以為自己是讀過書的,非禮勿聽,如今倒不好在這裏聽哥嫂的私房話,便起了身往屋裏去。
青秞手裏捏著油紙包,打開塞了一個到笠哥兒嘴裏,笠哥兒小嘴一抿,甜絲絲的,圓嘟嘟的眼睛立時眯成了一線,雞啄米一樣的點頭:糖霜果子真好喫。
西廂窗戶前一個小影子早看見青秞給東西笠哥兒喫,便悄悄的摸過來乘著青秞不備就要搶青秞手裏的油紙包,青秞早已經瞧見,捏緊了紙包一閃,那影子一時收不及,摔了個狗啃泥,趁勢倒在地上撒潑大叫,“娘,你快來呀,三妹妹不給我喫的,還打我。”
地上是顏家大郎的小兒子十歲的顏家柱,圓圓臉虎頭虎腦,喊得滿臉通紅,泥巴沾了一身。
蔣氏聞言沖過來,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青秞的鼻子上塗沫飛濺呵斥:“三丫頭,小小年紀不學好,欺負你哥哥,你爹就是這麽教你的嗎。”
青秞被蔣氏嚇了一跳,穩穩神小聲道:“伯娘,你看我這麽小哪裏打得動二哥哥。”
蔣氏倒愣怔了,笠哥兒見蔣氏兇姐姐邁著小腿上前說:“伯娘,三姐沒打二哥哥,是二哥哥搶三姐姐的東西自己摔倒的。”
蔣氏被青秞說的沒能廻嘴,一口氣便全撒道笠哥兒身上,伸手推笠哥兒一個趔趄,“一家子都不學好,你哪裏瞧著是你二哥哥自己摔了。”
柱哥兒見母親給自己撐腰立時爬起來沖到笠哥兒跟前使勁一推,把笠哥兒推倒在地,還一邊嚎著,“那也是你們屋裏不好,若你三姐姐瞧見我便將好喫的送到我麪前,我哪裏會摔倒。”
恰好顏二郎的媳婦李氏帶著大女兒翠娘去河邊洗了衣服廻來,正好瞧見柱哥兒推笠哥兒,急慌慌的奔過來拉開柱哥兒,“柱哥兒,你是哥哥怎麽倒推弟弟。”
柱哥兒見李氏拉他,趁勢又躺到地上打滾,“娘,嬸娘打我,嬸娘打我,疼呀疼呀,我要喫的,我看見王家的二丫塞了油紙包給三妹妹,定是王家的大姐姐從甜水鎮帶廻來的好喫的。”
顏家的當家大娘子杜氏在東廂窗前納鞋底與顏老爹說話,眼見這裏大哭小叫實在不像話,便走出來,見柱哥兒躺在地上喊李氏打他,不由分說擡手便給了把李氏一巴掌,“下賤胚子,我顏家的哥兒是你能打的嗎,不要說大郎屋裏的,便是笠哥兒你也碰不得一指頭。”
青秞垂了眼死死的捏著手裏的油紙包,停了一會才走過去和翠娘一起扶起李氏,眼淚一粒粒滾下來,“祖母,我娘的性子哪裏會打人,,便是罵人也不曾有過呀,為何祖母要冤打她呀。”
顏家不大,中間是一個小小的堂屋,待客喫飯,堂屋後麪就是廚房和雜物間,東廂房住了顏順德老兩口子,西廂房原本比東廂房大,便格成兩間給了兩個兒子兩家住,如今孫子女都長大了,十幾口擠在一處實在有些逼窄,
今日杜氏就在東廂窗戶底下坐著和顏老爹商量家事,院子裏的事雖不全知也聽了個大概,衹是杜氏在顏家除了顏老爹顏順德其他人都是說一不二的,今見一個小丫頭敢駁廻她的話,頓時怒氣上湧,李氏見杜氏的樣子,怕青秞喫虧忙攔在翠娘和青秞前麪,交手福禮,“娘,原是我的錯,娘別氣壞了身子。”
見李氏肯服軟,便也懶得追究了,衹柱哥兒又跑過來牽住杜氏的手喊道:“三妹妹手裏有糖霜果子,我要喫,我要喫。”
杜氏把手一伸,狠狠的瞪了青秞。
果子不過小事,卻因著叫李氏挨了打,青秞此刻恨不能把這果子砸在顏家柱的狗頭上,心裏雖如是想,卻也知道萬萬不能,可要讓再把這包果子給了顏家柱喫卻也萬萬不能。
低了頭一聲不吭,衹把手裏的果子往地上一扔一雙腳使勁跺了上去,那果子不過是麪粉油炸了又裹了糖霜,早已經陷進泥土裏,七零八落了,哪裏還入得口。
柱哥兒眼見要到手的喫食沒了,又往地上一趟,不依不饒的嚎哭起來,杜氏氣得一揮手就要往青秞臉上抽去,旁邊一衹手拉住了她,杜氏廻頭見是顏老爹,猶自氣得不能自制,抽出手又想去扇青秞的臉,顏老爹再次拉住杜氏的手,在她耳邊低語,“你想與二郎結仇嗎!?”
杜氏臉色鐵青,手還是緩緩放了下來,咬牙道:“今日這起子事都是這個丫頭惹出的禍,萬不能輕饒了她。”
顏老爹平日裏少言寡語,卻是顏家真正的一言九鼎,,此刻黑了張臉盯著青秞,“三丫頭,今日便罰你不許喫午食,再去雞籠邊上跪上兩個時辰,你服不服。”
青秞垂了頭,一聲不吭,小身板微微顫抖,顏老爹等了片刻不見青秞說話,便又道,可見你是不服的,如此便讓你娘陪你跪著吧,你服不服,若再不服,便是你姐姐,弟弟了。
青秞死死的咬住嘴脣,正要說話,一雙溫煖的手抱住了他,顏二郎溫聲細語,“爹,青秞病了幾個月才好,此刻怕早嚇壞了吧,兒子替她說了罷,“服!再也不敢了。”
顏老爹看了看兒子,便也不再說話。
顏二郎說完便牽了青秞的手走到雞籠邊上,又從雞籠頂上報了厚厚的稻草墊在地上,抱起青秞放到稻草上,輕聲囑咐,“你先跪著,等他們都走了,就坐著便是,爹爹一會來接你。”
人都散了,青秞獨自跪在地上,其實青秞明白顏老爹的意思,今日之事由青秞而起,便由青秞而止,不論對錯。
若青秞非要論個對錯,顏老爹真能叫青秞一家子都跪在這雞籠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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